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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转包容易出现扯皮情况,如果出现问题,就会出现责任不清,从而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杨瑞龙说,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给四方都造成了困局,一是农民工拿不到工资,二是施工班组不能施工,三是项目不能如期完工,同时也影响到辖区的和谐。派出所采用溯源化解方法,能从根子上妥善处理农民工欠薪问题及相关潜在的矛盾纠纷。

民警进一步调查发现,在平时,农民工的工资是由项目部支付的。100多名农民工工钱之所以被拖欠,是因为5个班组的包工头自行招聘后,以各种理由迟迟未向项目部报备工人的工资表,导致农民工工资被拖欠了数十万元,继而让农民工感觉工钱无着落。

解铃还须系铃人。民警通过调查,厘清了项目被层层转包关系。经分析,民警决定先确认拖欠农民工工钱的准确额度,然后从施工方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据了解,阜龙派出所的溯源化解,是该所在辖区治理中探索出的化解矛盾纠纷一种模式。该模式改变了在化解矛盾纠纷中“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化解方式,通过矛盾看本质,寻找纠纷源头方式,从源头上解决相关问题的思维,找出引发矛盾纠纷的关联问题,然后在解决已有的纠纷中,化解可能衍生的纠纷,预防相关纠纷的发生。

民警经调查发现,该项目共有10余个班组,每个班组组长既是负责人,又是包工头。其中,被拖欠工钱的100多名农民工分别在5个不同的班组。

据了解,在白沙阜龙施工的光伏项目用地1500多亩,预发电量为100兆瓦。该项目自2023年下半年施工,今年春节后,又有100多名农民工进场施工。

“当时,这几名农民工说共有100余名农民工的工资被拖欠。我听到情况后有些吃惊,因为工人领不到劳动报酬,有可能引发矛盾纠纷。”钟勒群说,他把情况向所长杨瑞龙汇报后,该所决定由杨瑞龙带队,以溯源化解的方式,提前介入并解决这个纠纷。

“这个看似简单的欠薪问题,办理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钟勒群说,刚开始,相关各方相互推诿,后来在确认施工方应当承担相应责任的情况下,经民警多次与施工方负责人沟通,宣讲法律法规,以及造成农民工欠薪纠纷中其应承担的责任与义务后,各问题班组的包工头才对农民工的工钱进行确认。

“弄明白基本事实后,我们趁热打铁,组织项目方、施工方、各问题班组的包工头、农民工代表,对拖欠工钱纠纷进行了调解。”钟勒群说,经协议,各方达成协议,由项目方先行垫付40余万元,用以支付被拖欠的工钱,之后施工方再与各问题班组进行结算。

4月初,该项目工地的几个农民工代表向钟勒群反映,称工地上的活快要干完了,但他们的工钱还迟迟没有结算,担心项目完工后拿不到工钱。

根据包工头的陈述,钟勒群了解到,这个项目在施工过程中出现了层层转包现象。原来,业主把项目由施工方承建后,施工方把项目分解成多个部分,以班组的形式分包给10余个包工头,包工头为了赶进度,就直接招聘了工人进行施工。

因该项目处在竣工末期,为防止项目竣工后出现拖欠农民工工钱,或者其他影响稳定的情况发生,阜龙派出所民警在工地周边巡逻,充分利用农民工的空闲时间,进行法治宣传,提醒他们在工作中生活中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同时提醒他们遇到问题可以向派出所反映。

4月24日,项目方将40余万元悉数支付给100余名农民工后,制作了一面印有“倾心为民解忧,真心为民办事”字样的锦旗送到阜龙派出所,对阜龙派出所民警主动化解企业纠纷,促使企业良性发展,以及高效办事的服务表示感谢。

球客体育最新版“虽然农民工的工资由我们先行垫付,但我们很感谢派出所民警,他们及时介入,化解了纠纷。”近日,记者跟随海南白沙黎族自治县公安局阜龙派出所民警钟勒群到辖区一个光伏项目回访时,该项目负责人宋先生告诉记者,阜龙派出所及时化解企业遇到的纠纷,推动了项目进程,营造了良好的营商环境。

“这个农民工欠薪问题,是我们走访过程中发现的。”钟勒群说,民警在辖区巡逻,特别是对重点企业、重点项目强化巡逻,化解矛盾纠纷,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是他们的日常工作。

FAQ

球客体育最新版十八岁以前,茨姆的世界里只有家、村庄、村外的草原与湖泊、二十几只牛羊和六匹马,还有偶尔去的县城。 她生活在香格里拉西北方向的纳帕海景区。她十岁辍学,十五岁获得第一份工作——抱着羊到村外的山坡上与游客合影。又两年后,在父母的催促下,她与一个见过三次面的男孩结婚。 这样的世界,在她现在看来,有些小,且不算有趣。 直到2011年,十八岁的她在山坡上遇到日本导演竹内亮的纪录片剧组。她成了剧组见过的“最爱提问的被拍摄者”,她对城市充满好奇,她冲着镜头问:天上有没有飞机的路?上海最高的房子有多高?她的口头禅是“不是吧”。剧组将她带去上海游玩,她第一次离开香格里拉。在后来寄给剧组的感谢信中,她提到,自己有一个开客栈的梦想。 十年后,当竹内亮的剧组再访纳帕海时,茨姆的民宿刚刚开业,她显得更明快、干练和笃定。茨姆从“抱羊女孩”变为“事业女性”,在互联网上,两个片段都让她走红。 但十年的变化并非一蹴而就,温情与励志以外,故事有更多层面。茨姆知道,自己生活在新与旧之间,有些她已奋力冲破,有些她仍未企及。2011年,纳帕海高坡上,茨姆抱小羊时的留影,现在贴在民宿的墙上。 受访者供图 牛,羊,马 比起十三年前在镜头中的样子,茨姆更白也更瘦些,普通话更流利,语速变得很快。她还是喜欢穿藏式服装。 2024年5月下旬,当地旅游的平淡期,茨姆没有那么忙碌。紧邻纳帕海的东北角,她管理着家里的十六间客房。 在这里,她是老板也是员工。她一天的开启时间不定,主要取决于客人想几点吃她煮的米线作为早餐。一上午,她要退房、查房、打扫房间,开车来回近一小时,去机场或高铁站接送客人。下午是藏服摄影的高峰期,她负责帮客人化妆、搭配衣帽,然后继续为新客接站、办理入住。到了傍晚,则要开始准备客用晚餐。 民宿招不到长期的员工,“因为村子离县城太远,留不住人。”妹妹和丈夫可以帮忙,但很多客人是冲着她来的。正办入住的客人打听她在哪里,一下午,退房的两拨客人都要和她合影。有些人专门等待她的空闲时间和她聊天。她热情又感激地接待每一个人,常说“扎西德勒”,发微信时,每段话的结尾都会配上拥抱、微笑或是玫瑰花的表情。 完全称不上闲适的生活,茨姆说,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去县里逛街或是认真看一部电视剧是什么时候。但这也是她渴望的、在过去无法想象的生活。 最久远的过去,她和姥姥姥爷、妈妈爸爸还有妹妹生活在一起。姥爷养了六匹马,预备在若干年后换成钱,供她上中学和大学,他年轻时在外地当过兵,是家里最支持教育的人。 2003年,姥爷突发胃出血离世,家里顿时“乱了,穷了”。不久后,十岁、刚上四年级的茨姆辍学了。 头几年,她为家里背柴、做饭、挤牛奶,春秋季种田,夏天继续放牧。村里有个马场,她偶尔去给游客牵马——自2000年启动西部大开发后,涌入香格里拉的游客越来越多。 十五岁时,妈妈买回来一只小羊,在村外的山坡上,茨姆开始抱着羊与游客合影。那里是往来梅里雪山的岔路口,可以俯瞰整片纳帕海草原,常有旅游大巴经过,但鲜有停下的。合一次影,每人收费五元。最多一次,她一天赚了六十元。 更多时候一无所获。唯一热闹的季节是冬天,纳帕海吸引来许多候鸟摄影爱好者。他们总是自言自语,晚上还得回县城住,这附近有住的地方就好了。她把这些话记下。 刚离开学校时,茨姆没有感到不平,因为“大家都这样”。她是家中老大,妹妹比她小六岁。那时,村里流行老大当家的风俗,无论男女,长子们的第一要务是帮忙家事、奉养父母、照顾弟妹。左邻右舍间,比她年长或与她年龄相仿的长子们,大多小学未毕业就辍学,“甚至有些从没读过书。” 渐渐认为不对劲,是在马场牵马时,她发觉自己听不懂游客说的一些话,或见到一行字,即使都认识,也总不明白意思。相比之下,同在那儿牵马的,“读到六年级的人就都能理解。” 然而,沮丧之后,她无计可施。 她过着一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她所在的村子离县城有七八公里的山路,“感觉上却有七八百公里远。”她从未离开香格里拉,家里的电视机是用来探知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电视信号总是断,父母就去院子里,把那卫星锅转呀转的。但频道还是一直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央视、云南卫视、湖南卫视等四五个频道。她唯一记得住的电视剧是《还珠格格》。 每天早上七点,她会带着青稞饼和水,抱着小羊爬上高坡,坐在石头垒起的矮墙上,天快黑时才回家。周围的牛、羊、马永远比人多。有时候她一天见不到一位游客,就绣十字绣打发时间。日复一日,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尽力完成,“但没有太大意思。”怎么才可以有意思,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面前的纳帕海开阔,能看见几十公里外的云在下雨。风光随季节变化。秋天,雨水丰盈,雪山融化,水涨起来成为一片湖泊,汇入长江支流。这也是纳帕海的“海”字由来。而到春天,气候干燥,水退了下去,露出草原与湿地。茨姆和姥姥、妈妈在一起。 新京报记者 冯雨昕 摄 好奇的人 2010年,17岁的茨姆和21岁的洛桑结婚了,“一个亲戚家的阿姨嫁到别的村,说那里有个小男孩,可以结婚。”婚前他们见过三次面。 洛桑是家里的老二,不当家,所以要“嫁”过来。洛桑是个好人,见人和气,口头禅是“好——好。”但是没有爱情,茨姆说。她可以拒绝这段婚事,条件是必须自己再找一个立刻结婚,“我上哪儿去找?所以我不能说反对的话。” 她像接受辍学一样接受婚姻的安排——她的姥姥、妈妈都在十几岁时结婚,她的同龄人也是。而后,生养两至四个孩子,做饭、洗衣服、挤牛奶、割青稞,千百年来,度过一样的生活。作为长女、未来的当家人,她需要遵照这个模板。更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还有别的可能。” 转折发生在次年。 2011年的春夏之际,日本导演竹内亮的纪录片剧组踏上了纳帕海湿地。竹内亮与中国妻子新婚,“想探索中国的故事。” 按计划,他们要拍摄住在县城近郊的一位养马人。拜访养马人前,竹内亮提议找一个制高点,拍下主持人阿部力俯瞰纳帕海的表情。他们开车上山坡,无意间进入一道写着“纳帕海旅游景区”的石门,抱着羊、穿着藏服的茨姆就坐在门后。 阿部力提问了海拔与天气,一开始,茨姆“不太爱说话”,普通话也生疏,问一句,答一句。剧组的人轮番与她合影,阿部力替她向游客招揽生意。 “外面来的人”,白一些、普通话标准一些——从前茨姆也试过和他们搭话,不过“一个团二十个人,问这个也不理我,问那个也不理我。”于是她习惯沉默。直到剧组的靠近,双方越聊越多,涉及工作、旅途、各自的生活。 导演的本能发挥了作用,竹内亮决定将拍摄的主人公替换为茨姆。征得茨姆的同意后,第二天,剧组开始跟拍她的生活。大约是三四天后,在干涸的纳帕海上,阿部力问茨姆,上海跟拉萨,更想去哪一个城市?茨姆毫不犹豫地说,上海。她回忆这个答案背后的逻辑:“拉萨虽然也远,但作为藏族,一生肯定会去。”从精神和物理距离上来说,上海都要更遥远、更珍贵。 而后,得知纪录片的终点、长江的入海口都在上海,茨姆抛出了一连串问题:去上海要多久?上海最高的楼有多高?去上海的飞机能坐多少人?天上有飞机的路吗? 摄像杨林至今记得当时的震撼,“通常都是我们拍摄者提出问题,被拍摄者总是在被动的状态中。但茨姆总跟你提问题,她对未知的世界有非常强烈的好奇。” 被打动的还有阿部力和竹内亮。当天回酒店的车上,阿部力提出想带茨姆去上海,竹内亮表示赞同,但杨林反对,“咱们是拍纪录片的,不能介入、改变别人的命运……你带她去上海,会改变她未来生活的走向。” 阿部力则坚定地说,和拍纪录片没有关系,茨姆已经成了朋友,只是帮一个朋友实现心愿,为什么不可以? 三人争执不下,但一致同意,他们从茨姆身上体会到一种亲近。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也好奇茨姆的故事、长江沿岸的世界。这与茨姆的好奇是相似的。这和城乡、阶级、年龄、职业身份都没有关系,有关的只是“不同”。因为想探寻彼此的“不同”,两方好奇的人碰到了一起。 最终,杨林妥协了,“沉浸式地拍纪录片,哪一部分是工作,哪一部分是生活,你其实很难划分清楚。”茨姆与妈妈在上海,这张照片贴在民宿的墙上。 受访者供图 “不只是这样” 去不去上海,茨姆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小舅跑来和姥姥说,过些时候你就哭吧,好好的女儿、女婿、外孙女都回不来了。”妈妈听了也害怕,却表现出一种赌命式的支持,“妈妈说,还是要去,如果把我在上海弄丢了,她也就跳江不回来了。” 起先,剧组只打算带茨姆一人去,为让她家人放心,就说带着妈妈去,“他们依然怕村里人说闲话。”杨林说,最后剧组提议把爸爸也一块儿带去,“他们还是考虑了好多天,左右摇摆。” 等待十来天后,竹内亮通过香格里拉政府开出证明,“是合法拍摄的剧组。”茨姆终于找到杨林,说,她、妈妈、爸爸,决定无论如何要和剧组一起去趟上海。 之后的很多情境,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剧组带领茨姆一家游玩外滩、南京路、东方明珠塔等地标。在地铁里、黄浦江边、百层高楼上,茨姆总是兴奋,不断惊叹。回到香格里拉后,她通过当地政府,给剧组寄出一封感谢信,写道,上海之行“给我留下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在上海,她第一次醉氧,第一次烫头发,第一次去KTV,第一次买了一条她称为“便服”的粉蓝裙子;剧组给她买了个蛋糕,她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不过那天并非是她的出生日期,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准确的出生日期,“谁也不知道。”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突然觉得“被打开了”。她说出一个非常具体的节点——入住上海的酒店时,她发现房间里带卫生间。 十三年后,在她自己的民宿中,她努力解释这种抽象的感觉:原来她根本不知道房间里可以有卫生间。所以,卫生间在这里并不只是卫生间,而是一个启迪,她发现世上有许多“不只是这样”的事物。早在去上海以前,她就模糊地规划过开民宿,“大概就是能提供床位就好。”去了上海她才知道,除了床,还应有卫生间。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不想再抱羊了。“至少要继续学习”,比方说,找一份能学到东西的工作。辍学的苦闷、被安排生活的不满——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出口。2022年,竹内亮重访纳帕海,茨姆已在经营自家民宿。 纪录片截图十年 从上海分别后,大家默契地回到自己的生活。只有杨林与茨姆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的两三年里,为其他拍摄工作,杨林又去过两次香格里拉,两次想看望茨姆。有一回,茨姆不在家,家里多了个据称是她儿子的男孩。还有一回,他们家办丧事,茨姆忙于接待、做饭。 看到茨姆仍在平静度日,杨林放下心来。那以后,两人几乎不再联系。 直到2021年,学习汉语、搬到中国近十年后,竹内亮决定重走长江。次年夏天,他和杨林再次来到茨姆家的庭院时,这里已然成了一家民宿。陈旧的院子被重新装修,铺了地砖,养了花,两侧搭出十六间客房。茨姆熟稔地接待客人,打点民宿各处,他们感到惊喜,她“成熟了,讲话流利了,像个老板了。” 一切改变,始发于上海,又不止于上海。 从上海回到香格里拉的三年内,茨姆接连生下两个孩子。2014年,村里的朋友叫她一起做向导。两人在公路上招揽自驾的车,陪着去松赞林寺、普达措、纳帕海等地方。这是第一份让她享受的工作,她喜欢接触人,尤其是外面的人,喜欢听他们讲故事。 又过一阵子,她去马场帮忙牵马,认识了一位昆明来的创业者,被其邀去独克宗古城的一家小吃店上班。她是店里唯一的员工,常常早晨五点多出门,夜里十一点才回。 没多久,老板离开香格里拉,小吃店也歇业了。正发愁要做回家庭妇女之际,一个熟客又找到她,说自己在古城开了民宿,缺人手。 她认为那是她生命中第三个关键时刻,头两个分别是认识竹内亮剧组和去上海——总之,她欢欣雀跃地走入这个时刻。一切从头学起,铺床、清洁客房、操作电脑。两个月后,她升任店长,兼管前台、客房、餐厅。 妈妈吵着要她辞职,“刚开始只有两千块的工资,又累。家里面的忙又一点帮不上。”过年,她为民宿的客人做年夜饭,不帮家里做,“回家就吃,吃了就睡觉,睡醒了又去上班。”这不符合本地对女性的要求,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学会了开车,花六千元买了辆接近报废的二手车,“每天闭着眼睛开过去,太累了。”但是快乐。车总是熄火,得在路上拦人推车。但是快乐。冬天下雪,车打滑,上不了长坡,快到古城时,她要下车步行几公里到店。但是快乐。 那是她“最充实、最有干劲”的一段时期。她喜欢做民宿——抱小羊、牵马、做向导、打工,这些工作都是别人“给的”,不像做民宿,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只属于她自己。她去做这件事,是因为她主动想去做。这点意义非凡。 两年后,她自觉掌握了民宿的管理与运营方式,又见来纳帕海的游客越来越多,家里两个孩子都去上了寄宿学校……2019年,她想开一家自己的民宿。她被建议:想要做事,就早点做,不要拖延。 她立马动身筹钱。早期不敢把账算得太清,“怕吓到家里人,也吓到自己。”毛估了要一百万元。根据当地政策,一个户口能贷款三十万元,她动员家人一起贷。开始建设后,资金链断了好几次。她就找更多的亲朋借款。洛桑的货车、家里的两头牛也都卖了。为省钱,她和妹妹追玛自学设计,自画图纸。 2021年年底,在上海之行的十年后,茨姆开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民宿。英文名则是妹妹追玛起的,Aurora(极光),原本只认为是个好意象。后来,她回看2011年的纪录片,才发现,取景外滩时,这个单词在楼宇间一扫而过。又一个遥相呼应的缘分。临近晚饭,茨姆将火炉生起。 新京报记者 冯雨昕 摄 新与旧之间 执着于开民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使面对家人,茨姆也很少提及:她需要一份事业换取自由。 早在古城的民宿打工时,茨姆第一次注意到,有许多女性住客,休假的、辞职的、退休的,一个人背着一个包就来了。住两天,再去梅里雪山转山。她忍不住和她们交谈,“我有点想象不出来,她们怎么可以一个人出来?” 自茨姆记事起,村里就有规矩,“结了婚的媳妇,不能一个人在外面过夜。” 今年5月,我在纳帕海草原上找到四位已婚妇女,年龄分布为三十至六十多岁。大家都说,在当地农村,这样的风俗是默认存在的,如有违背,父母不会支持,老公也会生气。原因则很难总结,是对媳妇的保护也好,束缚也罢,“反正一直是这样。” 34岁的卓玛在草原上给游客牵马。她只有过一次长途旅行,是和三四个好朋友一起去西双版纳,“和老公出去可以,和其他家人朋友出去也可以,如果老婆一个人出去,就有可能被说闲话。” 另一位四十岁出头、负责给游客照相的妇女说,这两年,村里自由恋爱的新媳妇或许可以不守这个规矩。她有个女儿,她不打算让女儿受任何限制。但她自己这代人,及她的女性长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也将这样过下去。 如果没去古城打工,如果没见到那些独行的女住客,茨姆想,她大概也愿意“这样过下去”。但现实正相反,从那时起,她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其实民宿里有员工宿舍,但是爸妈、丈夫都不许她住,要求她每晚回家。她只能每天通勤。很累,也有点伤心。也是从那时起,她会想象,一个人坐汽车、坐飞机、在陌生的城市闲逛、睡在陌生的房间,会是什么感觉?她认为那是一种“自我的完整”。 独自远行成了新的渴望,但她绝不贸然展露这种渴望,因为结局一定是“和家里吵架”“被村里人非议”。她不想让家人为难,她要温和地进取。 因此,在她的设想中,获得自由的方式只有一个——村里默认的另一条规矩是,如果你是一位事业成功的女性,你可以自己去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这证明你成熟,有能力,可以只靠自己。” 多成功才算成功?茨姆也答不上来,没有标准答案,甚至没有前人做榜样。对她个人而言,等她把民宿的分店开到拉萨去,可以算作成功。在她的想象中,届时,家人、村里人都将认可她,她将有底气,要求一点小小的“自由”。 然而,如果一个女性连独身外出的权利都受限,她就很难拥有并经营好事业。茨姆表示赞同,“这就是不公平的。”但这就是她要走的路径。 妹妹追玛有不一样的路。 追玛比茨姆小六岁,却像生活在另一个时代。父母默许她一直上学。她最终考上了昆明的大学,目前已毕业两年,正在家备考公务员。从没有人催她结婚,以后,她想自己去丽江或大理生活。她坦然地向家人说出这些,全家都支持。 姐妹俩说不清变化产生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互联网发达了,有新思想。也或许因为国家政策,明禁早婚……老人们的想法也在变。”可以明确的是,传统正在割裂,而茨姆的生活恰好在新与旧之间。 追玛感谢茨姆。小时候,姐姐把孩子辈要做的家务几乎包圆了,所以她可以安心读书。姐姐在古城打工,工资都拿来给她缴学费。古城的招工市场里,姐姐很吃香,“因为她是最老实的那个。”从不要求老板涨薪。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姐姐“负责过头”了,拿着微薄的薪水,一人管一家店,心甘情愿地“一个人被当成几个人用。” 从上海回来后,姐姐确实“想法多了点”。但也仅限于念叨房间里要配个卫生间,有机会要出去打工。姐姐很会藏事,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自己消化掉。姐姐几乎没有和家人红过脸。姐姐也从不和家里提要自由的心愿,至于她内心有多少渴望,没人知道。姐姐总是沉稳、顺服又隐忍。 强烈的情感只在不经意间透出。 2023年年底,竹内亮的朋友、纪录片导演木兰来拜访茨姆。两人逛草原,为避寒,钻进一座无人看守的小屋烤火、聊天。茨姆突然说,自己的偶像是叶海洋,一个独自走南闯北、单身生育三个孩子的网络名人。 她很郑重地告诉木兰,“我最不要什么?我不要爱情。”木兰问,那最想要的呢?她答,是“民宿”“成功”“事业”“自由”。 木兰离开那天,茨姆执意替她搬行李箱。因为这支行李箱跨过大洲大洋,她想沾沾箱子的运气,保佑自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2022年,茨姆与竹内亮在纳帕海边聊天。 纪录片截图 上海,东京,纽约 自由在靠近。这两年,茨姆去了不少地方。2022年,竹内亮邀请她去南京做客。2023年年底,香格里拉开通了高铁,她去了一趟昆明、一趟丽江。2024年四月,竹内亮的新纪录片在日本公映,她前去助力。不过,这些行程都是由妹妹或妈妈陪着去的。在她的定义中,这不是完整的自由。 她对外界的好奇只增不减。杨林在加拿大,阿部力在日本,竹内亮在南京——过去她对这些国家与城市没有地理概念,我们一起研究世界地图,预判航线和可能的飞行时间,分析每个目的地的气候条件。聊到兴奋的时候,她像十三年前在纪录片上那样,哇一声,说“不会吧”! 从香格里拉去日本,她晕车、晕机。到了东京,密密麻麻的新干线,她“看一眼就头晕”。2011年去上海,地铁里的人也多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但两趟她都玩得很开心。她说,其实她不喜欢城市生活,但是她要有选择权。 未来,她还想去纽约找木兰玩,“一个人去。”当然,按她目前的计划,这一天还有些遥远,“就像十多年前,我和家人说我想去上海,太不真实了。”但她信心满满。 5月底,竹内亮的新片在上海路演,邀请茨姆参加。这是她第二次去上海,去这座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城市”。为这次出行,她很庄重地带了四套藏服,因为在当地的习惯中,服装样式要常换新,以示对人的尊重。 去上海,当然还是不能一个人去。她和表妹在昆明机场相会。表妹今年大四,原来是小语种专业,后来改学行政管理。表妹刚写完毕业论文,准备把上海之行当做一次毕业旅行。 候机时,表妹给她示范印尼语,早安、午安、晚安分别怎么说。她听得很认真。 她说,她最平静、愉悦的时光是童年,姥爷当家的时候。每年夏天,她和姥姥、姥爷进山放牧。村里同龄的孩子也都去。晚上,所有人聚在一起烤火,茨姆喜欢唱歌。她许愿,长大后要考大学、当音乐家。姥爷离世,童年和这第一个愿望都破碎了。 极偶尔,她会想起姥爷养来供她上学的马。是滇马,毛扑扑,矮小但强健,适应香格里拉的高海拔,都是能走茶马古道的好马。她最喜欢一匹叫康巴的棕色母马,它的额间有一点点白,前几年老死了。其余的马,在姥爷去世后,都因疏于管理而走散。无人知晓,它们是混入了别的马群,还是走向了旷野的更深处。 (卓玛为化名)新京报记者 冯雨昕编辑 陈晓舒校对 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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