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的同学,为保持人文学科的活力投入无尽的战斗!投入战斗,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冲锋陷阵,哪怕我们对名利场的逻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保持着自己的本真性情,从而避免被外物所害,这些都可以理解为一种战斗姿态。因为此时,我们就是在抵抗物欲的诱惑,就是在捍卫人格的尊严和内心的完整。庄子说得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此时我们拥有了我们自身:我们从绩效主义的操控下解放出来,获得了精神自由。同学们,以上,是我在人文学科探险中的学习心得,愿与诸君共勉!
“文科当然也并非全无用处,要说有用,就是具有情绪价值,类似花瓶或饭后甜点。”朱国华谈到,“重要的并不是张雪峰先生出位的言论,因为不出位就不能邀宠世人,流量上不来;重要的是张雪峰可以被视为如今大众情绪的一个表征,它似乎显示了文科存在的危机。”
文科当然也并非全无用处,要说有用,就是具有情绪价值,类似花瓶或饭后甜点。我实在不愿意说,有些人如果不去迎合人类理性比较低级的部分,就成不了网红。张雪峰先生承认自己也是给大爷们舔的服务业从业人员。他拉低自己之后,把文科拉低这事就好像变得顺理成章了。重要的并不是张雪峰先生出位的言论,因为不出位就不能邀宠世人,流量上不来;重要的是张雪峰可以被视为如今大众情绪的一个表征,它似乎显示了文科存在的危机。
当然,过去的人文教育,无论是周代的六艺,或是西方人文主义传统的自由七艺,目的不过是为了培养贵族。它过去乃是再生产统治阶级的国家机器。但今天,作为社会批评的人文学科,它在一定程度上预设了自己与社会世界的距离。因而,我们怎么能奢望它会得到社会的有力支持呢?
他还拿前不久喧嚣一时的新闻事件主人公举例:一位是曾担任百度副总裁的璩静,她的观点犀利直白,“员工闹分手提离职,我秒批,为什么要考虑员工家庭?”还有一位是京东集团董事局主席刘强东,他说“凡是长期业绩不好、从来不拼搏的人,不是我的兄弟”。
各位都是文科生,心底里都可能存在着一个我们难以面对的困惑:那就是学习文科有什么意义?与许多学科尤其是所谓硬技能专业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相比,我们这个学科是不是其实就是个笑话?网红张雪峰先生在一场直播中说:“文科都是服务业,什么是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
在这里,判断事物的标准就是效率和财富,就是商品拜物教。对热衷于此的人,也就是把金钱当做人生目的而非手段的人,英国十九世纪批评家阿诺德给他们取的绰号叫“非利士人”:“我们叫做非利士人的,就是那些相信日子富得流油便是伟大幸福的明证的人,就是一门心思、一条道儿奔着致富的人。”很难说这就都是资本主义带来的罪恶。
“这两位大学倒都是学文科的,但是我怀疑他们没有学好,文科的学问说白了就是人的学问,但这里的人味消失不见了,他们鼓励的是狼性,是绩效为王,是利润挂帅。”朱国华直言。
在朱国华带来的《文科何为》毕业典礼致辞中,他谈到了张雪峰。张雪峰曾在一场直播中称:“文科专业都是服务业,什么是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此言论一度引发网络热议。
高更有一幅名画:《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往哪里去?》。在某种意义上,人文学科的意义就在于对这些问题的持续回答。它首先是日常意识的中断,让我们从习焉不察的生活中抽身而出,从而可以换个视角重新打量社会,历史和自我。人文学科不仅仅帮助我们尽可能客观地认识社会事实,它还通过影像、音符、故事和逻辑推论等等打动我们,引领我们重新思考:何谓良好生活?什么是正义的社会?如何认识我们感情的复杂性?审美趣味具有何种意义?简而言之,用康德的话来说,人文学科就是试图接近这个问题:人是什么。
od体育链接2024年6月24日,在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2024届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上,院长朱国华面向在座学子,如是发问。
一个不尊重人文学科的社会,是没有灵魂的呼吸、没有人性光辉的社会,是行尸走肉、弱肉强食的丛林。就学科而言,理工科关注的是事实和效用,但人文学科关注的是价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文学科是照耀娑婆世界的灯塔,是辨识人生关隘津渡的指南针。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应该为自己作为文科生的一员感到自豪!我们既应该入乎社会之内,成为社会的一员,成为社会的建设者,又应该出乎社会之外,成为社会的他者,成为社会的批评者。社会如果一时拒绝倾听我们的声音,这反而应该是刺激我们更坚强奋斗的理由,而这样的战斗必然是无望最终取胜的持久战。T.S. 艾略特说:“如果我们以最广阔和最智慧的视角来看待一个事业,就不会存在所谓的失败事业,因为也没有所谓的成功事业。我们为失败的事业而战,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失败和失望可能是后继者胜利的序曲,尽管那胜利本身也只是暂时的;我们战斗更多是为了让某些东西保持活力,而不是期待任何事物会最终胜利。”
那么文科真的是无用的吗?他持否定态度,“它培养的批判性思维、审美能力、对经验多样性的认识以及人文主义的关怀。在现实中这些人文素养常常能够发挥决定性作用。”朱国华早年的学生朱虹现正于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系任教,承担的项目包括承担为无家可归者设计住房分配方案——“事实上,AI技术越是发达,社会对人文学科的渴求越会强烈。”
那么,读文科是不是真的毫无意义呢?我们可以先看看今年五月份两则喧嚣一时的新闻故事。一位主角是原百度公关副总裁璩静女士,她的观点很是犀利直白,例如“员工闹分手提离职,我秒批,为什么要考虑员工家庭?”还有一位是有名得多的刘强东先生。他说“凡是长期业绩不好、从来不拼搏的人,不是我的兄弟。”不是兄弟,意思就是可以开除了。但2018年他分明还说“京东永远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兄弟。”反讽的是,这两位大学倒都是学文科的,但是我怀疑他们没有学好,文科的学问说白了就是人的学问,但这里的人味消失不见了,他们鼓励的是狼性,是绩效为王,是利润挂帅。
我承认这里我有挑软柿子捏的嫌疑,批评民企人物是比较安全的得便宜的事。其实我认识的有情怀的企业家不乏其人,有人长年累月去大凉山支教,有人斥资数百万为数十名边缘音乐人无偿搭建舞台——可惜好事不出门,不会上热搜。上述两位商业精英的话语当然也产生了可能让他们不舒服的社会影响:璩静女士迫于压力引咎辞职,至于强哥毕竟是京东老大,依然很强,我猜他都没感到有必要道歉。但网民们会发出这样的质疑:兄弟是什么?是不是需要你的时候是兄弟,不帮我拼命赚钱就不是我兄弟?璩静女士和刘强东先生的底层逻辑说到底就是投入产出这种冷冰冰的资本逻辑。
很遗憾,在这个急功近利的世界上,人文学科的变现速度显得太慢了。孔子终其一生,也没能成功说服君主们接受他的仁学思想,同时代人宁可赞颂他有钱有势的弟子子贡。人们普遍相信熟知即真知,自以为理解自己置身其中的社会世界,不需要人文学科专家提供专业意见。不仅如此。我们前面说到的非利士人,对阿诺德来说,其实是社会的主流,甚至他将自己也划归为非利士人。换句话说,我们这个社会的基座或者动力就是物质利益。布迪厄认为,文化生产场遵循的是与世俗正相颠倒的逻辑,它是对社会游戏规则的系统性拒绝,也就是对于金钱、权力甚至荣誉这些功利价值的漠视。人文学科鼓励的批判性思维,它本身就容易与社会格格不入。阿多诺认为,艺术是社会的反题,同样,我们也可以说,人文学科是社会的他者。
“人文领域的危机其实是难以消除的永久性危机。甚至我们可以说,其实善良、爱和美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往往是偶然的,瞬间的,因而也都是最脆弱的。但人性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它们的伟大力量就出现在它们的脆弱之处。”朱国华说,“因为,那没有价格可以标识、没有利益可以交换的东西,才可能意味着灵性之光,意味着自由的天籁,意味着我们生命中更高的秩序。”
有些人主张文科无用,并以此自豪。他们会说:一间房子里,最有用的是厕所。可是宾主们喜欢讨论的是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这样的论辩也许是勇敢的。但实际上文科并非无用,它培养的批判性思维、审美能力、对经验多样性的认识以及人文主义的关怀。在现实中这些人文素养常常能够发挥决定性作用。职业研究表明,人文学科专业的学生往往拥有沟通和分析能力,他们许多人能更好地从事领导工作。
早上好!一年一度,我们又一次迎来了离别钟声敲响的时刻。三天前节气已经到了夏至,太阳到达了地球的北回归线,然后开始南移,由此开启一年的盛夏;而你们再过几天也会收拾行囊,准备开启你们青春的新阶段。祝贺你们完成学业,祝愿你们守住自己的心,让自己未来的人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就学科而言,理工科关注的是事实和效用,但人文学科关注的是价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文学科是照耀娑婆世界的灯塔,是辨识人生关隘津渡的指南针。”朱国华谈到。
但从根本意义上来说,人文学科反抗物化,高扬人的尊严、温情与自由,无非是为了走向更理想的社会。人文学科的每一次社会批判,实际上都是向社会奉献的一曲赞歌。但社会未必竭诚欢迎。耶稣被迫害致死之后,人们才开始意识到他的伟大,而鲁迅深知自己销量不敌鸳鸯蝴蝶派,甚至母亲都宁愿阅读张恨水。人文领域的危机其实是难以消除的永久性危机。甚至我们可以说,其实善良、爱和美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往往是偶然的,瞬间的,因而也都是最脆弱的。但人性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它们的伟大力量就出现在它们的脆弱之处。因为,那没有价格可以标识、没有利益可以交换的东西,才可能意味着灵性之光,意味着自由的天籁,意味着我们生命中更高的秩序。
我早年学生沈虹硕士学位论文是福柯文学观,她现在任教于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系。在承担为无家可归者设计住房分配方案的政府项目时,她的同事负责算法,提供技术手段,而她对何为公平合理的算法,提供方向性意见。事实上,AI技术越是发达,社会对人文学科的渴求越会强烈。人文学科乃是未来王国投向现实世界的一道救赎之光。
我们其实也古已有之。例如,秦国人自商鞅变法以来,长时间崇尚的就是计首授爵的那种KPI主义。我们古人对富贵即幸福的观念其实一直就有所防范。孔子的名言是大家熟知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庄子是这样评价被物欲所控制的人的:“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但秦国人很可能听不到这样刺耳的不同声音。到后来他们甚至焚书坑儒,几乎完全消灭了自己的人文学科。显然,对服膺于商鞅设计的绩效方案那些将士们而言,他们坑杀几十万降卒,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反而会自居为功臣和英雄。同样,正因为我们究竟还是存在着文科,存在着研究人类文化、经验和价值的源远流长的诸多知识体系,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前面谈到的两个个案的绩效主义性质才具有了可见性。
“很遗憾,在这个急功近利的世界上,人文学科的变现速度显得太慢了。”面对文科受到的争议,朱国华给出了他的观察与分析,“今天,作为社会批评的人文学科,它在一定程度上预设了自己与社会世界的距离。因而,我们怎么能奢望它会得到社会的有力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