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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港市人才之家官网儿童节前一天，实习老师徐遇霆被压在倒塌的宿舍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宿舍背后，是广西龙州县龙州镇民族小学。作为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应届毕业生，徐遇霆来这里实习了近20天，教语文课。按计划，再过4天他就可以结束实习回家了。 父亲徐俊没能等到儿子。5月31日中午，吃过午饭后，徐遇霆回到白沙街106-6号二层的宿舍里休息，随后房屋倒塌，他和另外三名实习老师被压在废墟下。 事发前一个多小时，他还在给父亲发消息。父亲在玉林的工厂干活，附近产龙眼和荔枝。即将离开了，徐遇霆想讨一些给这里的老师和孩子们尝尝。 埋头涂漆的徐俊没看见消息。等看到时，这已是儿子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亲友、同学都怀念他。回忆他开朗的笑容、细腻的心思和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遇霆小朋友只是数星星睡着了，梦到自己也变成了一颗星星，那颗星星印在我们心里，闪耀在夜空中，一抬头就看见你了。”一位友人写道。徐遇霆生前外出游玩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考试” 徐遇霆的家在桂林临桂，从小到大，他一直在桂林念书。来到将近600公里外的龙州实习，是他第一次长时间出远门。“天很热，吃的不合口味。”刚到龙州时，他曾在电话里这样对父亲说。 2019年，徐遇霆初中毕业，考上了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下称“桂林师专”）的五年制定向师范生，读小学教育专业。这是最后一学期，他已经拿到了毕业证和教师资格证。 “这次实习类似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如果顺利结束，今年9月份，徐遇霆将正式成为一名教师。徐俊告诉记者，按学校的说法，这次实习本应在桂林当地进行，但因为特殊原因，徐遇霆和三名同学被派去龙州民族小学实习。 房屋倒塌时，这三名同学也在宿舍里，四人未及时逃出被埋。徐遇霆和一名同学在事故中离世，另两名同学现在仍在医院接受救治。 徐俊提供的一份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育系致监护人（或家长）的知情书显示：根据《自治区教育厅办公室关于组织实施2024年“国培计划”自治区委托项目的通知》（桂教办 [2024]360号）精神，为增强同学们的民族团结意识，提升教育教学能力，历练奋斗人生，经择优选拔，您的孩子将代表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参加“广西边远艰苦民族地区顶岗支教”活动。顶岗支教地点为广西龙州县，时间为2024年5月11日至2024年6月4日。 当时看过知情书后，徐俊并不在意，觉得男孩子多经历些磨练是好事。儿子看起来心态更好，“他说‘去体验体验生活嘛’。” 经历了6个小时的车程后，徐遇霆和同学到达民族小学。在实习初期，除了天气和饮食外，简陋的宿舍也曾令他感到不舒服。 走出校门，拐进紧邻学校的文具店，上一层楼梯，就到了实习老师的宿舍。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里，四周的墙壁刷成了紫色，涂满绿漆的地板上放着两张木床，还有一间浴室。有一次徐遇霆洗澡时，突然接到学校领导打来的电话，说“漏水到楼下了”。 地板漏水早有端倪。曾经的租户刘元告诉记者，2019年，她租下涉事房屋二层的10个房间（包括四名实习老师所在的宿舍），直到今年4月1日搬离。刘元说，在租赁期间，她发现房屋存在质量问题，包括房顶漏水、地板有裂缝等，担心水漏到楼下，她又请工人修补了地板上的裂缝，并刷上一层绿漆。实习老师的宿舍。受访者供图倒塌 5月31日中午，白沙街紧邻民族小学的这排商铺里，商户们都在忙碌着。卖猪血肠的、卖汉堡的抓紧预热食材，文具店和小卖部的老板摆出了不少新玩具和节日用品——第二天是儿童节。 11点30分，下课铃响起，民族小学放学了。孩子们涌出校门，在弥漫着食物香味的空气中，他们嬉笑打闹，将附近的商铺团团围住。往常，这样的人流量会持续到12点30分左右。 与此同时，桂林师专的四名实习老师陆续下课，吃过午饭后，他们回到商铺二层的宿舍里，稍作休息。11点54分左右，楼体外部的多块瓷砖突然掉落，路人和孩子们惊呼着躲避。紧接着，文具店的红色招牌从中间开始下坠，“现代文具”中“代”字的右半边最先落地。然后，整块招牌、整面墙壁都砸了下来。最后，这个将近5间铺面长、高度为两层的房屋，像积木一样垮掉了。现场腾起一阵土黄的尘烟。尘烟散去后，人们发现，这栋二层建筑变成了一地碎块。几面参差不齐的断墙立在四周，中间已经塌成了废墟。 在房屋彻底坍塌之前，文具店老板夫妻和商铺里的孩子们都跑了出来。但二层的四名实习老师被压在了废墟下。截至当日15点55分，四人被全部救出，并送医救治。最终，徐遇霆和另一名实习老师离世。只差4天，他就可以回家了。事发前3天，跟母亲发信息时，徐遇霆还说，这次回家要带上女朋友一起。“儿子长大成人了。”徐俊看到，觉得很欣慰。和父亲聊起实习生活，徐遇霆显得相当从容，“学校的课很轻松。”实际上，他对家人有些报喜不报忧。徐遇霆曾对发小周添说，来这里后，身体一直不舒服，上课太累了，喉咙痛。和母亲聊天时，他不止一次提到回家。“老妈有没有想我？” “你再忍两天，我就可以回家了。”房屋倒塌现场。视频截图骤然停下的一切 事发时，徐俊正在距离儿子400多公里外的玉林打工。这位1981年出生的前厨师，因为一场车祸，断掉了三根肋骨和左脚，切去了一块肺。此后，他无法再做重体力活。在朋友的介绍下，他来到这家生产木质门把手的工厂，整日握着根扁头毛刷，低头仔细地为把手上面的刻字涂上油漆。 车祸发生时，徐遇霆还在读初中。父亲重伤后，家里全靠在饭店打工的母亲维持，每月的收入只有3000元左右。初中毕业时，原本学习成绩不错、有机会上高中的徐遇霆，最终选择了定向师范生这条路。“他担心家里的情况，师范生花费少一些，又能解决工作。”徐俊说。 5月31日13点多，连续三通电话打来，持续的震动让徐俊察觉到不对劲。干完手里的活，他掏出手机查看，发现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再看微信，民族小学负责儿子实习的老师打过一次语音电话。徐俊立即回电。 “遇霆出事了……人已经挖出来了。一直在抢救。” 从玉林赶到龙州，花了将近5个小时。在车上，徐俊流着眼泪反复念叨，“在抢救中，在抢救中……”他不敢把事情往坏处想。 徐俊想起，每次打电话时，儿子总劝他，少花钱，在厂里吃过饭，就别再出去大吃大喝了，把钱省下来，好好照顾妈妈。说完又关心他最近有没有干重活，叮嘱他要爱护身体。每年暑假末，正值中秋节前夕，儿子会去月饼厂打十几天零工，赚些生活费。如果有富余，还会给爷爷、奶奶和母亲买些吃的、穿的。今年春节，儿子在村口支了个摊，卖烤淀粉肠。“赚多赚少无所谓。”徐俊从心底觉得，儿子比他有勇气。 有时，他觉得儿子闪闪发光。大年初一晚上，徐遇霆代表村子参加镇上的篮球赛。比赛的关键时刻，他接到队友的传球，毫不犹豫地出手投篮，命中一记三分。全场观众都鼓掌叫好，徐俊巴掌都拍疼了。徐俊夫妻都只念过几年小学，吃了没文化的亏，如今两人的月工资加起来才6000多块。他们尊重知识，更尊重传递知识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儿子成为教师的那一天。5月31日20点30分左右，徐俊赶到医院。他坐在抢救室外，医护人员和相关负责人走上前来，对他说：“你这个孩子是比较聪明、乖巧的孩子……”听到这里，徐俊崩溃了。医护人员接着讲述的抢救过程，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听到“没有生命体征了”几个字。“整个人都是眩晕的。”徐俊回忆。 6月2日凌晨，周添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张自己与徐遇霆的儿时合影，照片里，徐遇霆调皮地吐着舌头扮鬼脸。不到2天时间，这条动态下方出现了将近40条评论——徐遇霆的同学和亲友聚在这里，一同回忆他的过往。他们曾一起打球、一起搓麻将、一起自驾游。在他们眼中，徐遇霆是一个温柔、开朗、鲜活的人。 “是家里的希望，是小学老师、初中老师们喜欢的仔，眼看着未来明亮，一起努力改变家庭现状，奔赴理想的生活。”徐俊也在下面留言：“谢谢你，儿子，来我们家20年，给我们家带来了喜与乐，老爸老妈永远与你同在，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家中每一个人都爱着你。”事发时，距离徐遇霆的20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 （除徐遇霆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丛之翔编辑 刘倩校对 李立军